第85章 第八十五颗糖
裴寂早晨醒的时候,只觉得头痛欲裂,怀里抱着个软绵绵的人,鼻尖是熟悉的香气,条件反射地往怀里搂紧了些。
“嘶。”
想转个头,太阳穴突突地胀痛。
丛蔚睡得轻,没一会儿就被他的动静吵醒了。
“醒了?”她爬起来坐着,手掌捂在裴寂的头上,试了试温度,醉酒后的体温稍稍有一点高,“我给你拿杯水。”
说着就要掀被子起床。
中央空调“呜呜”地运转着,整个房间里都是闷出来的酒气,洗手间里的抽风机整夜地开着,好像也没多大作用。
裴寂也跟着坐了起来:“我昨天喝多了。”
酒精泡过的嗓子有些沙哑,“我没干什么蠢事吧?”
丛蔚端水给他,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。
裴寂一愣:“我真干蠢事了?”
他一手拿着杯子,一手扶着额,一脸深思状地回忆,昨晚喝醉以后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蠢事,居然让丛蔚拿那副眼神看自己,一时间整个人仿佛乌云罩顶。
丛蔚去洗手间里洗漱,出来看他还是那个姿势,老僧入定一样。
“除了撒了一晚上娇,也没干别的什么事。”
但是想起他那副撒娇的样子,还有点好笑,就像她平时总说的那样,还是个小朋友似的,过去一把掀了他的被子,扯着胳膊拉他起来,“一身酒气,快去洗个澡。”
裴寂冲澡的时候,脑子才渐渐清醒,一片混沌里泼了碗凉水一样,跟酒气浊气一起都被冲掉了。
“撒娇,也没啥。”他在这方面一贯心大,也不忌讳在丛蔚面前伏低做小。
这不是,一顿撒娇,带着一身酒气还能上床睡个觉,再想想以前裴天成每次喝多了,可都是被钟嘉慧赶到客厅睡沙发的。
人突然就有些骄傲。
洗完澡出来,心情还变好了,有点得意忘形,缠着丛蔚给他吹头发。
窗帘拉开,房间在17楼,面朝东方,正好泼进一屋子的晨光,裴寂搬了张凳子在窗户前,举着吹风机召唤丛蔚。
丛蔚也是好脾气,手指头在他的头发里轻轻松着,另一只手拿着吹风不远不近地吹,时不时还凑到裴寂耳朵边上问他烫不烫。
一向只有他伺候丛蔚的份,这回享受了一番被人伺候的滋味,有些飘飘然。
以至于丛蔚问他,昨天晚上说好的事情还做不做数的时候,他仿佛晴天一道雷劈下来,张着嘴,眼神飘忽,许久才干巴巴问一句:“昨天晚上,我们说了什么吗?”
得,又是那种复杂的眼神。
“算了,也没说什么。”丛蔚看他一眼,轻飘飘落了一句话,然后收好吹风机,去床头拿手机。
林绯约她出去逛街。
一大早就发了消息。
裴寂还在椅子上发愣,脑子里却像搅拌机一样飞速地转着,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个问题,昨晚上他们到底说啥了。
看着丛蔚那副“我委屈但我不说”的样子,他心里居然浮出几分罪恶感,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个渣男。
看着丛蔚到洗手间换衣服,一副要出门的样子,裴寂就越发惊慌了,腾一下起身过去拉她的胳膊,小心翼翼地瞅她:“生气了?你让我好好想想,肯定会想起来的。”
“别紧张,你今天回家休息休息吧,不用陪我了,我跟林绯出去逛逛。”
丛蔚脸上端着一副神情,心里却乐开了花,昨晚上那个不伦不类的求婚,等她早上醒过来也有些不知所措,怕裴寂记得打趣自己,又怕他今天的答案和昨晚不一样,谁知一试探,对方压根就不记得了,她心里也是松了口气,可不愿意放弃这么个逗他的机会。
裴寂一听,怎么昨天刚认识,今天就要一块去逛街了,心里居然有几分醋意。
“你跟她又不熟,逛什么街啊。”嘟嘟囔囔。
丛蔚淡定地拨开他的手,坐在床边换鞋:“多相处不就熟了,她说早上带我去吃早餐,我就不跟你一块吃了,你等下把屋子收拾收拾就回家休息吧,房卡我拿了。”
说完,挥一挥衣袖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裴寂又是心虚又是酸,呆呆想了半天,可脑子里还是一片模糊。
看了眼手机,小没良心出去了就没给他发一条消息。
叹了口气,心虚复杂地回了家。
正好碰上裴天成他们在家吃早饭,熬了粥,买了油条包子,裴让吃得满嘴流油,看见裴寂进屋,开心得不行,掉了乳牙的嘴里有个豁口,咧嘴一笑丑得辣眼睛。
“哥,你昨晚上干啥去了。”
裴天成听见小儿子先问了,自己也顺竿爬,咽了嘴里的包子:“还学会夜不归宿了,你瞅瞅你大学都学了些啥,回家也不着家,把行李往家里一放,人就不见了,我寻思着,这儿是你的行李寄存处还是咋地。”
裴寂打了个哈欠,往桌边一座,拿起一根油条就往嘴里塞:“陪你媳妇儿。”
“媳妇儿。”钟嘉慧两眼突然睁大,迷茫。
裴天成也被噎得呛了一口:“你说啥?”
“哦,陪你儿媳妇儿。”
大家都在努力消化这件很突如其来的大事。
裴天成半张着嘴,好半天才回过神:“你哪儿来的媳妇儿?大学里交了女朋友?没听你说起过啊。”
裴寂觑了裴天成一眼,把他剩的半碗粥端过来倒进了自己嘴里:“你又不是没见过,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。”
扔下这句话,就拎着裴让回了房间。
他头很疼,想不起来昨晚上跟丛蔚说了什么,闹心。
把裴让的暑假作业找出来往桌上一拍,一屁股坐到旁边:“做作业。”
弟弟是用来干什么的,用来出气的。
裴让被刺激得当场无法接受,“哇”地大哭,嚎破了嗓子。
“行了,你好歹哭出两滴眼泪,我还能假装被你骗一下。赶紧的,做作业!”
世风日下,道德沦丧,垃圾亲哥,毁娃童年。
裴天成在餐厅里一直琢磨裴寂那句话。
“我见过他女朋友?我怎么不知道。”问钟嘉慧。
钟嘉慧起身收碗:“你都不知道,我更不知道了,你想想,在他身边见过几个姑娘。”
就见过了一个啊!
“卧槽!”
裴天成一拍桌子,天灵盖都清醒了,指着裴寂房间,对钟嘉慧不可置信道:“他找着丛蔚那小丫头了!”
我的儿啊,这么痴情,以后夫纲不振可怎么办。
——
王咏仪是丛蔚回樊城的第四天找上门来的。
丛蔚猜测应该是裴寂给的信。
当年风风火火扔标枪的姑娘,此刻穿着一身棉麻长裙,一副艺术家模样,站在房间门口,一双眼睛红通通,一见着开门的丛蔚,扁着嘴就哭了出来。
站在酒店门口,像个小孩子一样哭,还拿胳膊抹泪。
“你,你也不给我打电话,我一直等你,等你回来……”哭得太激动,说起话来抽抽噎噎。
有人从走廊里走过,还侧目看了她们一眼。
丛蔚去拉王咏仪的手:“进来说。”
王咏仪别别扭扭地把手拿开,脚下却自觉进了屋,往床上一坐,哭得更大声了。
“我知道你前几天就回来了,裴寂之前不让我们去找你,我就一直等着,想着你回来肯定会来找我。”
王咏仪肿着一双眼睛,有些埋怨地看着丛蔚,“你前天跟刚认识的人出去逛街,你都不找我。”
“死没良心。”
丛蔚坐在她对面,摸摸鼻子,觉得自己有一种被当成渣男骂的感觉。
她有些无奈,拽了几张纸给王咏仪擦眼泪。
王咏仪一扭头,闹脾气,嘴都快撅着挂油壶了。
丛蔚也不生气,温温柔柔地侧过身子,把纸巾按到她脸上。
“我有点,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。”
“有什么不能面对的?”王咏仪转回头,瞪着丛蔚。
“因为我,落荒而逃,在与你们同行的路上掉队了。”
她收到过姜杳杳和王咏仪写的信,也收到过她们送的生日礼物。
可她越感动就越愧疚。
当年的不告而别,当年的软弱与逃避,甚至在精神病院里的两年,她也没有想过要振作,放任自己的情绪淹没自己,罔顾这些一直在外面等她的朋友。
回到樊城,丛蔚就知道,不会很久,她们就会见面。
可她越珍视就越胆怯。
该怎么面对她们呢?
她们对情况一无所知,而她身处其中,情绪复杂得无以言表。
王咏仪找上门。
看到她的那一刻,丛蔚才突然觉得,自己其实真的很矫情,想的真的很多余。
因为看到她,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这些一路同行的朋友。
她应该为还能见到她们而感到感激。
“是我的错。”丛蔚给王咏仪擦眼泪,自己乖乖认错,声音又软又细。
从前不会说话的时候,光是那样软绵绵地看着王咏仪,王咏仪都拿她没辙,更何况现在会说话了,谁经得住这样温柔的声音。
更何况,王咏仪也不是不知道丛蔚的情况。
拿乔拿一下就行了。
“那,原谅你了。”王咏仪轻哼一声,转而又急急道,“但是不能轻易放过你,你也要陪我去逛街去吃饭,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呢。”
丛蔚冲她笑,比不得从前的样子,但也很惹人怜爱。
“好。”
王咏仪得寸进尺,脱了鞋往床上一扑,掏出自己的手机,朝丛蔚招手:“你来你来,我给你看看我这几年拍的片子,我去了好多地方,还给人拍写真。而且,我最近还接到了一本杂志的约片,我感觉我离飞黄腾达只有一步之遥了。”
依然肿肿的眼皮,还泛着红,但朋友宽容了她。
丛蔚也坐上了床,凑到王咏仪身边。
原来上学的时候,她们一前一后地坐着,鲜少如此亲密,可此刻靠得这么近,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开心。
王咏仪的手机相册里没有那么多图,她就把自己的微博打开给丛蔚看。
置顶从来没变过,一直是那年除夕,她拍的裴寂和丛蔚。
点开大图,丛蔚有些控制不住地去看自己三年前的那张脸。
那大概是她前小半生最无忧无虑的生活。
“我也没想到裴寂会一直等你,还会真的找到你。”
“我们当时都觉得他快走火入魔了,烟瘾酒瘾,胃也喝垮了,去了首都就跟去了国外似的,也不跟我们联系,就听见柏粤说他过得不好。”
“唉,也算是苦尽甘来。”
“这几年我也谈过两场恋爱,时间都长,总觉得很草率。我有时候想不明白,裴寂跟你之间也没有发生过多惊天动地的大事,怎么就那么情比金坚了。”
王咏仪自己絮絮叨叨了半天。
丛蔚最后才回了句:“对我而言,他很温暖,就像不断引我前去的烛火。”
而裴寂,大概只有他自己才明白。
“我为裴寂婚后的生活而感到担忧,被你吃的这么死,以后估计在家没啥地位。”
王咏仪突然咯咯笑了起来,“不过我觉得很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