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第八十四颗糖
“跑来喝什么咖啡,巴不得晚上睡不着?”裴寂吸吸鼻子,结果冰淇淋红茶喝了一口,自己没话找话又开始教训丛蔚,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失态。
丛蔚摇头:“没喝。”
只是点了一杯从前丛文晏总喜欢偷偷喝的美式,放在面前,咖啡香夹着一丝苦。
“谢放把地址发我了,我们坐公交车去?”裴寂右手下垂,自然地包裹住丛蔚的手,在站牌下面看了两眼,“43路可以直达,还会路过学校。”
“好啊。”丛蔚往裴寂身边站紧了些,两个人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。
晚上的接风宴是在一家很老旧的巷子里,苍蝇小酒馆,一个不过50多平的门面,门口对着一条巷子,巷子里摆满了桌子,就这么露天席地的排挡。
裴寂和丛蔚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,一群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围着最大的圆桌坐了一桌,抽着烟聊天,桌上放着一个过了塑胶的菜单,谁也没伸手去拿。
桌上还坐着几个女生,各有不同,大约都是,家属。
钱权最先看到裴寂,“蹭”地起身:“裴哥!”
众人闻言纷纷回头,里面有丛蔚以前见过的,也有不认识的,呼啦啦一齐起身涌了过来,把两个人团团围住。
“这是嫂子吧,好久不见了。”
“跟原来一样好看,裴寂你行啊,这么多年守着宝。”
“哥儿几个真的是想你,没你一块喝酒,就都没滋没味儿了。”
……
七嘴八舌,热闹得就如同八月的气温,灼人。
丛蔚看几个男人眼生。
裴寂也凑到她耳朵边上提醒:“那年咱们去城西看赛车,他们见过你一面。”
丛蔚恍然,勾着笑冲他们道好。
“来来来,先坐先坐,来晚了啊,菜都没点。”钱权站在裴寂身边,伸手拨了拨,“都让让,堵在路中间干什么。”
他也不想想,是谁先跑过去的。
唯二的两个空位是留给他们的。
落座以后,丛蔚一扭头就看到身边坐着的姑娘一直盯着她看。
丛蔚摸摸鼻子:“你好。”
那姑娘两只眼睛生得特别大,黑白分明,瞧着还挺小的样子。
“我听说你很久了,三中的神话,而且还是裴寂的心上人。”她特别自来熟地给丛蔚拆了一次性碗筷的包装,还拿开水烫了烫,“我叫林绯,是涛子女朋友。”
她说的涛子是谢放他们车队的,职业摩托车手,不过丛蔚原来没见过,也就不怎么熟悉。
林绯大约是先前就得了指令,让她坐在丛蔚边上,专门找她聊天说话,因为来的几个姑娘,也就林绯是个大学生,虽然是个二本,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,其他几个虽然也是都是好姑娘,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时间久了,难免跟丛蔚有些聊不上来。
“我在理工学平面设计,成绩不好,我七中毕业的,就在你们学校隔壁,跟你们同届呢。”
“学设计很好啊,会画画呢。”丛蔚轻声细语跟她说话,她虽然从小是被娇养长大的,丛文晏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,但是丛蔚从来不觉得市井生活有什么接受不了的,她喜欢酒吧里的欢腾,喜欢大排档的自由,近来心理状态好多了以后,人也平和温顺许多,一笑起来极有亲和力。
谢放叫了酒,一箱杏花汾香,十箱啤酒,堆在脚边堆得高高的。
开了瓶杏花汾香,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道:“把杯子递给我。”
丛蔚的视线被吸引过去,林绯在她耳朵边小声道:“今晚是铁了心不醉不归了。”
话音刚落,就听见谢放冲丛蔚喊:“丛蔚同学喝不喝酒。”
“她不喝酒,你别逗她。”裴寂伸手招来服务员,要了两大瓶酸奶。
护得明目张胆,惹来大家一阵起哄。
菜是裴寂来了以后才点的,简直两个极端。
大菜一流的重口味,佐酒都是一绝,可离丛蔚近的那地儿,桌上摆着两道清清爽爽的淡味菜,一个房县小花菇,一个油炸小鱼小虾,还有一碟时令蔬菜。
“小尼姑一养大半年,也不怕把人养素了。”谢放一瓶白酒斟完,桌上除了丛蔚和林绯,个个都能喝,包括另外三个姑娘,缀着浓妆,高鼻梁大眼睛,一溜儿的美人,端起酒杯仰头就是一口,熟练得不行。
丛蔚生的清清淡淡,可她偏偏喜欢吃肉,也不是所有的肉,就是瘦肉,烧的烂烂的,入味之后尤其鲜美。
可裴寂很少给她吃肉。
抗抑郁的药物长期服用会有副作用,消化系统受损,肝肾功能也有所下降,平时吃点东西,一个不注意就是胃痛、呕吐,吃快了吃慢了都会胀气,弄得浑身难受。
裴寂天天清粥小菜,各种汤补着,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好了些。
不过好在这家老排挡的味道是一流,即便只是几道家常小菜,也做得十分入味。
“你管的真宽。”裴寂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。
你一言我一语,酒慢慢喝着,话题也就丰富了起来。
先是问了裴寂这三年在首都的情况,然后聊起了赛车。
丛蔚听见钱权说:“涛子这回进了决赛,要去国外比赛,搞个金牌回来长长脸。”
“我尽力我尽力,回头把金牌当聘礼送老丈人家里去。”涛子生的很普通,嘴唇稍有些厚,一边跟兄弟们聊着天,一边不忘给林绯碗里夹菜。
林绯在桌子地下拧了他一把:“谁是你老丈人。”
丛蔚坐在林绯旁边,看得分明。
正瞧着,自己碗里也扔进来一块牛筋。
裴寂没有回头去看她,只是用手拍了拍她的背,示意她快点吃。
桌上聊得热火朝天。
丛蔚就坐在裴寂身边听着,自己不吭声,倒是听的津津有味,一张笑脸舒缓着表情,眉眼放松,似乎还有几分愉悦。
坐在桌子那头的两个姑娘看着丛蔚,起身走过来,把涛子他们几个赶了过去,就围着丛蔚说话。
大约是觉得有些冷落她了,这一张桌子上吃饭,也没见她吭几声。
大波浪卷儿的叫赵梦婷,靠在林绯身上找丛蔚说话:“你家住哪儿,改天我们约出去逛街。”
“我暂时住在酒店,在樊城没有房子。”
“不去裴寂家住吗?把你带回来就安置在酒店?”
“现在去他家住也不是很方便,他提了,我没同意。”丛蔚说话不急不徐,跟人交流,对方都被她带的温吞了许多。
“对了,丛蔚,你现在是在上学还是在工作啊?”林绯问她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,他们这帮朋友,有上大学的也有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的,大家对读书这件事看得都不重,只是纯粹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,找点话题聊。
丛蔚抿了口酸奶:“我在制香,以后开家店卖香料。”
“香料?是香水吗?”赵梦婷是个香水狂热爱好者,家里屯的香水都是按箱来论,“那你拿我做实验吧,我真的超爱香水。”
“好啊。”丛蔚淡淡笑道。
月上中天,酒至半酣。
几个姑娘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,旁边的男人们划起了拳,许是酒意上头,越来越来劲,话题聊完以后,一个个都撸起了袖子,起身划拳。
染了酒气的眼睛都浮着水光,迷迷蒙蒙,耳后微红。
夏夜的风一撩,摇摇飘出一阵酒香。
——
散场的时候,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两点了。
大排档的老板坐在屋里打盹。
谢放嚷了一声:“结账。”
老板才突然惊醒,揉揉眼睛,拿着账单跑过去结账。
席间一片狼藉。
临走时,丛蔚回头看了一眼,那老板大约四十多岁,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抹着桌子。
这个世界,谁活都不容易。
求生而已。
转过头,架着裴寂到路边拦车。
晚上两个人直接回了酒店,裴寂一路上都还在嘟囔着五、七,划拳划上瘾了,不过他这三年也就这回才是真正喝舒了心,真正松快地玩闹了一场。
他喝酒一般不上脸,可今天酒实在是喝的多了些,脸也煨红了。
跟小狗似的循味而去,鼻子耸了耸,就嗅到了丛蔚的颈边,人已经喝糊涂了,盯着丛蔚的侧脸看了半天。
“嘻,小神仙!嗝。”
“我去酒吧的事情你可不能说出去啊,我还要在班上维护我学霸的形象。”
“不对不对,你不是小神仙,你个小女鬼,勾魂的那种,不然我怎么第一次看见你,就满脑子全是你呢,你真的太影响我学习了。”
“我偷偷……偷偷告诉你,我那天晚上回去,晚上做梦梦到你了,梦到你,你亲我,吸阳气似的。”
“你是不是不知道,你刚转来的那段时间,我老偷看你。”
丛蔚听他念叨那些有的没的,出租车司机在驾驶座上兴致盎然地听着,丛蔚都觉得尴尬,随口堵了句:“我知道。”
“嗯?你知道?你知道我偷看你?”
“好哇,你就是故意勾引我,是不是!”
“我是说呢,怎么每次看你,都是最好看的那个侧脸对着我,你是不是算好的角度。”
“我一清清白白的男孩子,就这么被你骗走了,你是不是很得意!”
丛蔚叹了口气,一把捂住裴寂的嘴:“你安静一会儿,马上就到了。”
谁知道裴寂借酒装疯,伸舌头去舔丛蔚的掌心。
丛蔚把手抽出来,在他衣服上擦擦:“恶心不恶心。”
“你嫌弃我。”裴寂看着她,委委屈屈扁起嘴,眼睛都红了,“我这么爱你,你却嫌弃我,负心汉!怎么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女人。”
前头司机扑哧笑了出来,大概实在是忍不住了:“姑娘,你男朋友喝多了真可爱。”
丛蔚扯着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,又抬手捂他的嘴,这回说什么都不放了。
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。
下车把人掺进房间,站都没站稳,半睁着眼瞧见一张床,扑上去就趴在床上,一边嘟囔着舒服,一边抬手冲丛蔚招了招。
“快来睡觉。”
丛蔚第一次看到裴寂喝的烂醉,也是头回知道这人喝多了竟这么爱撒娇。
居然有几分拿他没办法。
隐隐有些被吃死的感觉。
认命一般去洗手间打水出来,给他擦脸擦手。
脱了鞋和衣服,四肢也擦了擦,人就像只被撸顺了的大猫,一滚就滚进了被子。
两条腿夹着被子,怀里搂着玩偶。
“知知,知知,知知!”一声比一声大,嗓音也是一声比一声粘腻。
丛蔚坐在床边,手在那张棱角日益明显的脸上抚过,定定地看着他,脸上是久久不散的笑。
如果一个男人,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,嘴里仍叫着你的名字。
她想应该没有谁能拒绝这样情深。
负担这样一份感情,她常常感到惶恐,惶恐自己无法给予同等的回馈,惶恐辜负了他一星半点,于是也想拼了命地去爱他。
“裴寂,等你毕业,我们结婚,好不好?”
她凑到裴寂耳边轻声问,即便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已经醉了。
可她仍听见了一声混杂酒气的。
“好。”
洗过澡出来,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。
丛蔚关灯上床,自觉窝进裴寂的怀里,手横在他腰上揽着,仰头啄了啄他的下巴。
“晚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