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 第八十三颗糖
暑假开始的时候,裴寂接到了裴天成的电话,堂姐今年已经32岁了,好不容易找了个人决定结婚,婚礼就定在八月。
那么热的天,也不知道日子是怎么选的。
裴天成嘴快漏了句“奉子成婚”。
当时电话正打在免提上,丛蔚在旁边看书,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,抬头看了眼裴寂。
裴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,赶紧把免提关了,手机贴在耳朵边听着。
丛蔚在樊城那边已经没有房子了,她要是跟着裴寂回去,还不知道要住在哪里。
“要不住我家算了,我去跟裴让挤挤。”
“不好吧。”
“没什么不好,迟早也是要进我家户口本的。”
两个人争论了许久,丛蔚坚持。
裴寂也拿她没办法,但要是放她一个人在首都,他又不放心。
“这样吧,我就住在酒店,正好丛珩介绍了一个供料的渠道,就在樊城周边的一个小县城里,我到时候顺便过去一趟。”
“我陪你一起。”裴寂现在是恨不得找根绳子把她拴在裤腰带上,走哪带哪,放她一个人去外地,简直不亚于一场冒险。
丛蔚跟丛珩商量好了,原本也是打算这段时间过去的。她看书看得很快,选料的基础已经完全看完了,但是料这种东西,还是要自己去看,学着分辨什么是好料什么是末料,丛文舒让丛珩就在首都跟着最新的项目,也有让丛珩跟在丛蔚身边帮她的意思,丛珩明白的很,人虽然有些傲娇矜贵,但是毕竟还是个孩子。
“不用了,我跟丛珩一块去,本来就要自己去跑跑渠道的,你也忙,不用管我。”丛蔚做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改变,她只会温温柔柔地跟你讲道理说理由。
裴寂哀哀怨怨看着她,把头埋进她怀里撒娇。
“你最近都不黏我了。”
人是恢复得很好,药渐渐也停了。
可他怎么还有些想念那段她离不开他的时光呢,多好啊,天天黏着。
丛蔚摸他脑袋,头发留长以后,就是一头软软细细的发丝,晨间没有打理的时候散乱乱的像个十足的少年。
她很喜欢摸他软软的头发,手指在发间穿梭,指腹在他的头皮上轻轻按压,引得人一边酥麻又觉得十分舒服。
“裴寂,我不会再走远了,你把线拉一拉,我就会马上落在你身边。”丛蔚耐心地安抚这个近来越来越喜欢撒娇的男人,“我是你的风筝。”
裴寂把脸埋进她小腹处,只露出一只赤红的耳朵。
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,丛蔚说情话说得越来越顺溜,饶是裴寂这个脸皮厚的,也有些招架不住。
“去几天啊?”嗡嗡的声音从小腹处传出来。
丛蔚捏着他的耳垂揉了揉:“参加完婚宴,然后过去大概呆一周,可能会去山里看料。”
“好吧。”裴寂有气无力地答到,安静了好一会儿,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,一骨碌坐起来,拔腿就往屋里跑。
翻箱倒柜,找出来一个铁盒子,一摇,里面“叮里哐啷”一阵乱响。
出来跟献宝似的捧到丛蔚面前。
丛蔚接过来放在耳边摇了一下:“什么东西?”
裴寂把盒子打开,里面是二十个小巧的铁牌,每个贴牌上都刻着:
【紧急联系人:裴寂联系电话:18672789163】
“这是……”
“紧急信息联系卡。”裴寂拿出来一个,挂到丛蔚的脖子上。
丛蔚捏在手里,正反来回看,有些哭笑不得:“这不是给阿兹海默症的老年人用的吗?”
裴寂摸摸她的刘海,凑过去亲她的眼睛,又蹭她的鼻尖。
“我怕你有什么意外,我又找不到你,到时候你身上挂一个,包里放一个,行李上挂一个,反正就是能放的地方都带着,不管你去哪里,联系的第一个人一定是我。”
他早已不能再接受她的突然消失。
他要把自己和她的生命连在一起,天涯海角,无论是谁,看到丛蔚,都会看到她唯一的紧急联系人。
他终于明白杨绛先生那句:“从此以后,没有生离,只有死别。”
丛蔚惊异于他的细心程度,心头几乎软成一汪水。
主动攀到他怀里坐着,手搂着裴寂的脖子。
裴寂一只胳膊环过她的腰肢。
两个人就在八月热潮的清晨,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拥抱。
夏天的衣衫都很轻薄,露着胳膊腿,肌肤相贴,没一会儿就濡出了一层薄薄的汗。
“今天带你去逛街!穿得漂漂亮亮跟我回家!”裴寂站起来,把人搂在怀里往天上一抛,再接住,“走咯,先去换衣服。”
——
全球气候变暖,北方的夏季变得有些难熬。
飞机落地樊城,正好是下午两点半,气温正高,前两天刚下过两场雷暴,空气湿度高,烘得人就像置身于汗蒸房一样。
裴寂穿着一条灰色运动裤,上身套着圆领T恤,两只手一边拖着一个行李箱,丛蔚就在他身边跟着。
太阳暴晒着,地面上的水汽不断蒸发。
连一向耐热的丛蔚都有些喘不过气。
T3航站楼C出口外停着一辆捷豹XJ,谢放这辆车已经开了好几年,车身镀膜都换了好几轮,如今换成个墨绿磨砂,低调奢华,奈何车型老了。
他存了换车的心,但最近还在看。
副驾驶的车窗摇下,隔着门口的玻璃,都看见他吊儿郎当地坐在车里抽烟,吞云吐雾的。
“把你那烟给我掐了。”
裴寂走过来熟门熟路地去开后备箱,拍着车门第一句话就是让谢放掐烟。
丛蔚还应景似的在旁边咳嗽两声。
“我说你们俩,真是合起伙来欺负人。合着我跑来跑去当劳力不说,还得遭嫌弃。”谢放看着两人上车,拉了手刹,踩油门,方向盘往左边一打,就在前面掉了头,上机场高速回市区。
酒店订的裴寂家门口不远处的一家连锁酒店,虽然不是很高级,但胜在口碑一直都很好,环境卫生也很干净,最重要的是离裴寂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。
谢放路上吐槽裴寂小气,不带丛蔚回家不说,连个五星级也舍不得订。
丛蔚在后座抿着嘴笑,没作声。
接收到裴寂看过来委委屈屈的眼神,摸了摸耳朵,转过头看向了窗外。
樊城沿街都有明显的变化,地铁通了两条线,因为要申请文明城市,几个大路口和商场的外立面全都焕新了一遍,滨江大道由双向6股道扩成了双向8股道,老式的红绿灯也换成了倒数的。
整个城市仿佛都重新粉刷过一样,沿路种着绿化带,高大的乔木正是郁郁葱葱的时候,迎着阳光,漏下一片一片的斑驳。
丛蔚虽然只在这里呆过两年,但这次回来,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,颇为想念,大约是因为在这里囤积着她最好的两年时光。
车在酒店门口稳稳地停下。
谢放帮裴寂把行李卸下来:“晚上兄弟攒了局给你接风,7点盛世,我就不来接你了,要喝酒,我打车过去。”
“好,哪个包厢?”
“我一会发你手机上。”谢放坐回驾驶位,冲着他们一摆手,“走了。”
后视镜里,两个人并肩站着,一个高大一个娇小,明明气质迥然不同的两个人,站在一起却那样相配。
想想前面两年裴寂过的日子,瞧着像是正常,可谁都看得出来魂飞了,成天把自己当个活死人一样折腾,整个人天天阴沉沉的没点人气儿,抽烟喝酒,光因为胃送进医院就送了不知道多少次,烟更是抽的凶,也不知道那个肺是不是已经熏黑了。
谢放不知道丛蔚在外面的情况,但光猜都能猜到过的应该也是难。
两年的时间,说长不长,可说短也不是一天两天,能再站在一起,谢放都觉得是老天保佑。
——
办了入住。
裴寂一直把丛蔚安顿好,里里外外用抹布给她抹干净,又找前台要了消毒水,四处喷喷,就怕丛蔚在这里睡得不舒服。
他特地把家里的一套备用床单被罩也带了过来,给她罩上,行李箱里还被塞进了一个玩偶。
“我先回家,一会过来接你去吃饭。”裴寂看了眼手表,“现在快四点,还能打个盹,今天起得早又一路奔波,你洗个澡,然后睡一会。”
“我知道了,谁敲门都不开,耳塞眼罩在床头,充电器在小包里,我马上就把手机充上。”丛蔚坐在床沿边,顺着裴寂的话往下说。
裴寂伸手去捏她的小嘴:“又嫌我啰嗦了?”
“哪敢啊。”
唇瓣在他手指下面蠕动,软乎乎的温热感顺着指尖往上。
裴寂低头狠狠亲了一口,还含着她的下唇磨了磨。
“要是想出门,就给我发个消息,或者直接去找我让我陪你也可以。”手滑到那细细如天鹅一般的颈项上摩挲,裴寂是真舍不得离开她半步啊,平日里要上课要工作是没有办法,可如今放了假回了家,反倒还得分开了。
丛蔚也搭上他的手:“好。”
两人分开,一个回家,一个在酒店呆着。
丛蔚站在窗户边,往下看,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,看到裴寂拖着行李箱出了酒店大门,在十字路口过了一个红绿灯,然后往家里方向走去。
阳光直直照在他身上,黑色的T恤被晒得仿佛要焦了一般。
丛蔚一直盯着那个背影,直到他转过几棵大树,再瞧不见了。
房间里的空调开着,呜呜作响,电视机下面的台子上放着遥控器和几瓶矿泉水,最绝的是角落里还放着几盒成人用品。
丛蔚抽出纸巾擦了把汗,怔怔看着外面发了会儿呆。
然后背上小包,收好手机和房卡,起身就出了门。
在酒店门口叫了辆出租车。
“去大梨苑巷。”
重新修过的路面很平整、很宽敞,工作日的下午四点多还没开始堵,从酒店出发过去,大约用了二十分钟左右。
车站还是那个车站。
裴寂在那个车站接送她上下学足足接送了两年,广告牌里的广告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轮,如今是当下很红的一个男团代言的酸奶,黄桃口味,一张海报上一堆漂亮男孩。
她还记得以前里面挂的是当年的新款手机。
门口的那个商铺变化很大,竹篱笆拆了,花园被填成了一个小院子,里面撑着几把绿色的大伞,伞下放着桌椅。
浓浓的咖啡香从里面飘出来。
服务员穿着小西装的制服,戴着一顶小帽子,端着咖啡送到每张桌子上。
和当初“十二月”的样子已经迥然不同了。
丛蔚回神的时候,人已经站在了柜台边。
“您好,请问您想点点什么?”收银的小姑娘可能是大学生暑期兼职,长相很年轻,朝气蓬勃,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。
丛蔚的目光从单子上瞟过。
“一杯,美式。”
“好的,35块钱,微信还是支付宝。”
她从小包里掏出现金递过去:“现金。”
“好的,请稍等。”
坐在靠窗的单人座上,街上来往的车流跟从前比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的变化,她从前也喜欢在小花园里看外面的车流。
她还记得入学第一天的晚上,在这条路上遇见了一个和白天比起来完全不同的裴寂,张扬桀骜。
他给了她一颗大白兔。
丛蔚给裴寂发了条消息,说自己在大梨苑巷,让他一会儿直接过来接她。
原以为要到六点才过来。
可裴寂收到消息后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,在车站下车,准备走去咖啡厅接她,可脚步顿了顿,还是停在了原地。
【我到了,在车站,你过来吧】
一条消息。
他靠着广告牌等着,双手插着兜,右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蹭着。
好像这样就回到了那两年。
腮边突然被一阵冰。
转头看过去,丛蔚手里拿着一杯冰淇淋红茶,正贴在他的腮边,她脸上挂着熟悉的笑,眉眼弯成月牙,眼睛反射着阳光,似波光粼粼的水面。
“那家奶茶店还在欸。”
裴寂突然,有些鼻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