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 第六十一颗糖

可惜这事还是没瞒多久。

裴寂10月2号生日,19岁。

国庆节学校还是要放假,高一高二正常7天,高三休1号到3号,4号开始补课。

柏粤特地在那一天跟集训班的老师请了假,买了蛋糕,约了谢放、明晋、钱权他们,一块儿去给裴寂过生日。

对于柏粤来说,裴寂的每一件事都很重要,他都会往心里去,不管多忙,不管手头在做什么,都可以为了裴寂放一放。

于是几个人下午三点多钟就往裴寂家去了。

可万万没想到,到的时候,裴寂家简直安静得不像是在过生日。

裴天成、钟嘉慧和裴让在客厅里一个玩手机,一个看菜谱,一个看童话书,一个两个都安静如鸡,裴天成过去给他们开门,还特别做了个嘘声的手势。

“裴叔,咋了?”柏粤压低了声音问,下意识就放轻了手脚,缩着脖子,跟做贼似的。

裴天成神秘一笑,指着裴寂的屋子,门掩着,只留了一条小缝。

“丛蔚来了。”

柏粤一愣:“她抢先来给裴哥过生日吗?太敏锐了一点吧。”

裴天成摇头:“补课补课。”

几人一脸的服气。

不愧是在理科火箭班的学霸,连假都不放了,争分夺秒地学习啊。

躲在门缝处偷看了几眼,柏粤站直了身子,十分刻意地在门口清了清嗓子,然后一推门,跟小火箭似的吼叫,一蹬窜上了裴寂的床,仰着脸去看两人。

“啧啧啧,这是要考清北的样子啊!”

裴寂一个激灵站起身,一把拽住柏粤的衣服领子,死命往床下拖:“你脏不脏,就往我床上窜,我揍你。”

两个人就一眨眼打成了一团,丛蔚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,一点也没有被打扰的感觉。

男孩子力气都大,在床上扭打成一团,连带着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也弄乱了,从被子里翻出来一条红色针织围巾。

挂在床沿,将掉未掉,还晃了两晃。

眼看着就要落地了,裴寂一个眼疾手快捞起来,转身就往柏粤肚子上塞了一拳头。

柏粤“哎哟哎哟”地鬼叫。

一片闹腾里,裴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缓缓转头。

看见丛蔚正盯着床头那条红色围巾看。

“咳。”他轻咳一声,赶紧从床上爬下来,扯了扯衣摆,手指在鼻子底下蹭着,“那个,那个,是,哦!是裴让他戴了两天就喜新厌旧,我怕你知道不高兴,就,就收起来了。”

蹩脚的谎话。

丛蔚差点没气笑。

她看着裴寂,原本是想拆穿他,可到底也不忍心,心里纳闷,这人得是有多爱醋。

她大概不知道,情窦初开的男孩子,多多少少在某种程度上都有那么一点占有欲,巴不得自己喜欢的姑娘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,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他,最好一点点的心思都不要分出去。

可又觉得这样的自己,些微有那么点小变态。

于是总是别扭着。

【你要是喜欢,我再给你织一条也可以的】

那条红色小围巾,是按照小朋友的尺寸织的,对于裴寂来说,可能就只能围个胳膊。

裴寂喜上眉梢,却又拼命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激动,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:“也,也行。反正马上也要到秋冬了,那气象局预测说今年,特别冷呢。”

“是啊,特别冷呢!”柏粤捏着嗓子在后面学舌。

气得裴寂恨不得把他嘴给缝上。

“你们学完了吗?学完了就出来吧,我们今天买了好多菜,晚上一块吃个饭。”谢放倚在门口,双手抱臂,一副看好戏的表情。

裴寂转身就走。

柏粤跟在后面,捂着嘴在丛蔚耳朵边上说悄悄话:“裴哥今天生日呢!你知道吗?”

丛蔚笑眯眯地点头。

“准备礼物了?”八卦。

再点点头。

柏粤激动得小拳头攥紧:“裴哥肯定特高兴吧。”

掏手机,打字。

【还没给他】

柏粤挤挤眼睛,表示明白。

——

本来往年,裴寂的生日都是白天在外面跟朋友一起过,晚上回家跟家人一起过。

不过今年说是高三了,要抓紧复习备战高考,就不出去疯玩了。

几个人一商量,就决定到裴寂家来跟他一起过,说是好兄弟就应该在重要日子相互陪着,也不顾及有大人家长在场,大不了控制住自己不说脏话不抽烟就好了嘛。

一拍即合,几个人就去超市买了不少食物,带着蛋糕来了裴寂家,说晚上可以大家伙一块吃火锅。

裴天成本来也是非常平易近人的长辈,裴让又是个小娃娃,钟嘉慧虽然说是后妈,但是裴寂从小就是她带大的,感情也是好。

两辈人坐在一起,也没有哪里觉得不舒坦。

火锅汤底一滚,整间屋子都暖了起来,在热气腾腾里,竟然看着还更加亲密无间。

丛蔚坐在裴让的旁边,僵硬的身子也被旁边不停蹭着她手臂的小糯米团子捂软了,裴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平时还有点认生,偏偏特别喜欢丛蔚,恨不得顺着丛蔚的胳膊爬到她怀里粘着,一直“姐姐姐姐”叫个不停。

丛蔚有几分恍惚。

放在桌子底下的手被人握了握。

转头看去,是裴寂有些担忧的脸。

“怎么了?”

【没事】

被叫回了神,她环顾四周,在白蒙蒙的热气里,有火锅热腾腾的香气不断刺激着鼻腔和味蕾,桌子对面是不停推杯换盏的年轻人,他们跟裴天成很聊得来,时不时就有哄笑声发出。

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。

她身处其中,终于不再有脚下飘忽的感觉了。

再去看裴让,心里骤然轻松了许多。

恰逢裴让抬头叫“姐姐”,一笑露出一嘴的糯米小牙,谄媚讨好简直不要太明显。

丛蔚也跟着笑了,手掌在他头上摸摸,软软的头发,想来应该是个脾气特别好的孩子。

跟她弟弟一样。

一大一小互动得极温馨。

裴寂看了看跟自己爹喝酒划拳正嗨的兄弟,又看了看跟自己弟弟亲亲密密的心上人。

再看看自己碗里钟嘉慧贴心夹过来的一片肉。

叹气。

这日子没法过了。

今天难道不是他的生日吗!!!

愤愤地把肉塞进嘴里。

可他看着这样的场面,又觉得心里有些涨涨的,他在乎和喜欢的人,和他的家人,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,都是因为他。

他们为了他,可以努力憋着不说脏话不抽烟不翘二郎腿;她可以为了他,在并不熟悉的饭桌上逗着他的亲弟弟。

而他的父亲和继母,也可以尽力跨过岁月和时间的鸿沟,配合着年轻人说着当下流行的话题,讨论着他们也许并不认同的年轻观点,更没有看不起他的朋友们来自三教九流。

他们凑在一起,不过只是为了庆祝,在这无比平凡的一天里,裴寂来到了这个世界。

裴寂觉得自己很幸福,至少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幸福,他拥有的爱,没有因为亲生母亲早早离世而少半分,没有因为自己曾经离经叛道而被收回。

何其幸运。

在这样的日子里,他不需要什么惊喜,仅仅只是这样的温馨和睦,就已经让他无法用语言表达感激。

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了,吃饱喝足,把礼物交给裴寂,就各自回家了。

裴寂穿上外套,换了鞋,送丛蔚回家。

出门前,还看到裴天成一边压着非要跟姐姐走的裴让一边冲他挤眉弄眼。

【现在不回家,我带你去个地方】

丛蔚在车站跟他比划。

“去哪儿?”裴寂看了眼手表,已经快九点了,夜色被人间的灯火照得通明。

丛蔚神秘地笑笑,伸手拦了辆出租车。

把手机里存好的地址给司机看。

松溪湖湿地公园。

离市区近30公里,四环外,远郊。

——

“怎么越走越远?你要带我去哪里啊?”裴寂看看窗户外头,市中心的热闹逐渐散去,路边越来越荒凉。

稳了稳心神,他一五大三粗的大男人,总不能被丛蔚拉去卖了吧,稳住稳住。

下了车才看到松溪湖湿地公园的牌子,刻在一块大石头上,就放在大门口。

这个点,湿地公园早就关门歇业了。

丛蔚却背着小包,颠颠跑去岗亭,不知道跟保安大爷说了些什么,保安看了裴寂一眼,然后嘱咐道:“半个小时就得出来,不要在公园里到处乱窜,树多虫多,说不定还有蛇。”

丛蔚双手合十,不停给保安大爷道谢。

然后扯着裴寂就往公园里走。

湿地公园奉行环保生态的原则,有些地方不设路灯,维护动物和鸟类的生活习性。

于是乍一眼看去,公园都是黑漆漆一大片,看得怪瘆人的。

裴寂拉着丛蔚:“我们去哪儿啊?”

丛蔚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来,小手牵着,一点也不害怕地往前走。

沿着人行道一直走,在第二个丫字路口左转,进了一片生态区。

生长着密密的水杉。

往里走上大约200米,有隐隐约约的光在四处闪动。

再往里,飞出来大片的萤火虫,在树林里飞着,尾巴吊着一点点幽绿的光,成片交织着。

裴寂电光火石之间,突然想起上个星期市里举办的一场萤火虫晚会的活动。

按理说,活动早就结束了。

他倏地转头看向丛蔚。

丛蔚乐呵呵地看着眼前大片的萤火虫。

她的侧脸在黑暗里,只有萤火虫的微光隐约照亮了轮廓,睫毛微眨,唇边带笑。

“你……”裴寂喉间有些艰涩。

丛蔚把手机举起来,屏幕上有一行字,应该是早就打好的。

【裴寂,生日快乐!希望你以后每一天都能过得开心,希望未来你的脚下没有阻碍】

你送我一场灯火,我回你一场萤火。

我们都要顺利长大啊!裴寂。

丛蔚按了按手机,放声孔里有生日快乐歌的声音传出来,怕吓着萤火虫,声音调得很小,但足够两个人听到了。

她把手机放在口袋里,然后跟着节奏拍手。

很遗憾不能亲口唱给他听,但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好的了。

裴寂猛地把人抱进怀里。

他的心跳很快,非常快,有些涨有些酸。

他的喉咙贴在丛蔚的耳边,滚动间有微哽的声音泄出。

丛蔚回抱,拍拍他的脊背。

她知道,这个男孩,有一颗多么柔软细腻的心。

半个小时后,裴寂牵着丛蔚出来。

保安大爷搬了把躺椅坐在岗亭门口看星星,湿地公园不让出现明火,他不抽烟,脚边放了个泡了茶的保温杯,怀里抱着个收音机,听着戏曲,自己还跟着哼唱两句。

丛蔚指了一下洗手间,表示自己去一下。

裴寂就站在门口等她。

“小伙子好福气啊!”保安大爷开口。

裴寂看向他,走过去蹲在他旁边,也仰头看着星空:“大爷说的是。”

“小姑娘连着来求了我一个星期,又是给我送茶叶又是给我送烟,就让我今晚上偷偷放你们进去半个小时。”

大爷斜着眼睛看了裴寂一眼,心道还没他年轻时候帅呢,“要知道,我放你们进去可是违规,被发现是要受罚的,要不是看小姑娘天天来求我可怜的,我才不通融呢。”

裴寂心疼得不得了。

松溪湖湿地公园又远又偏僻,丛蔚每天放学都九点半了,还要往这边跑。

“她,每次都是怎么过来的?”

保安大爷喝了口茶:“你小子还有点良心,知道问,放心,她爸爸送她来的。”

丛文晏虽然心里不怎么乐意,可耐不住女儿坚持,老父亲简直坐在柠檬树下酸成了一整颗柠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