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 第八十七颗糖
当天晚上,裴寂就连行李带人,把丛蔚带回家了。
丛蔚原本还想拒绝。
“我爸都知道你回来了,在外面呆这么久也不去拜访,他过几天得生气呢。”裴寂指了指自己开过来的车,吓唬丛蔚。
丛蔚当了真,急的不行,说要先去买点见面礼,两人又开车直奔商场,她那执拗劲,裴寂要敢说个不,那她今儿是死活不得上门的。
酒店那间房让保洁阿姨收拾了,换了新的床单被罩,就直接让丛珩住进去。
丛蔚也不知道作为女朋友上门该买些什么东西,两眼一抹黑就进了商场,扫荡了一圈下来,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。
裴寂有些无奈:“这羽绒被,现在三伏天呢。还有那老人参,我家老一辈都不在了,我爸才五十多岁而已。那包,阿姨只是一个小学数学老师,背个这么大的奢侈品包去学校也不合适吧。你给裴让买这么大个高达,家里也放不下啊……”
看着满后备箱的东西,他真的有些头疼。
后来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里,让老板打包了个果篮儿,扔给丛蔚抱着。
“等会儿我爸问你这些东西,你就说都是我让买的,你就自己把果篮儿给阿姨就行。”裴寂戳戳丛蔚的脑门,“记住了吗?”
“记住了。”丛蔚有些紧张,坐在副驾驶上搓手,脊背挺得直直的,僵硬成了一块板。
裴寂伸手覆到她后脖颈揉了揉:“你也别这么紧张,又不是没见过我爸。”
“那不一样啊。”她满脸严肃,小脸绷得紧,来回几个深呼吸,“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,你看我又没读大学,又不是很健康,一般父母是不是都不会喜欢儿子找这样的姑娘。”
“狭隘了啊,那有的父母不喜欢,也有父母喜欢啊。你是不知道,读高中那会儿,我去找你约会的钱,可都是我爸偷偷拿私房钱赞助的。”
裴寂冲她挤眼睛,大概他从来都是厚脸皮的,以前去“十二月”找丛蔚,站在丛文晏跟前都不害怕,实在是不太能理解丛蔚的紧张。
丛蔚被他那句“私房钱”逗笑。
记忆里那个跟裴寂烫着同款泡面头的男人,笑起来很亲和,仿佛是发福版的裴寂又镀上了一层弥勒佛的光。
裴天成和钟嘉慧中午吃完酒席就带着裴让去了超市买菜,下午在厨房里转了一下午,摆弄了一桌子菜,比过年还丰盛,两大一小还特地洗了个澡换了身妥贴的衣服,就在家里等。
“我这么穿,还行吧,帅不帅?”裴天成摸摸自己的领带。
钟嘉慧就换了身素色的连衣裙,把头发扎了起来,铺了一层浅浅的粉,正在给裴让换裤子,一个眼风过去,满脑子黑线:“在家还打领带,你准备面试呢?”
“那我取了,可是又感觉光秃秃有些不好看啊。”五十多的男人站在全身镜前来回照着,“我又想让孩子感觉到我们对她的重视,又不想搞得很严肃,你让裴让自己穿,多大了,你去给我找找还有没有更合适的衣服。”
钟嘉慧把裴让的裤子提上来:“我那会儿就说给你找,你自己非要自己选,你是不是没事找事,烦的你。”
说完,一头钻进衣帽间给裴天成找衣服去了。
裴寂上楼前给裴天成发了消息。
所以,两个人一出电梯,就看到走廊最里面那间屋子门口放了两个新鲜的大花篮,门半开着,裴让探着脑袋在门口东张西望。
一瞧见裴寂,眼睛一亮,趿着拖鞋就往外跑:“哥哥!”
裴寂一边把裴让抱进怀里,一边给丛蔚介绍:“我弟,裴让,你原来也见过。”
小男孩长大了许多,缺了颗牙,一笑一个豁口,可爱极了。
裴寂让他叫姐姐,裴让就乖乖叫姐姐。
丛蔚很喜欢他,从前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他了:“给我抱抱他,可以吗?”
话音刚落,怀里就塞进来一个肉团,颇有些分量,丛蔚紧了紧手臂,把裴让抱在怀里,小孩子身上暖融融的温度和奶呼呼的味道,让她有几分恍惚。
裴让不知道跟谁学的自来熟,也不知道他到底记不记得丛蔚,就看到他两只肉手臂往她脖子上一圈,头靠在丛蔚肩膀上,一副贼享受的模样。
三个人进屋。
裴天成恍惚还觉得是自己儿子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了。
钟嘉慧杵了他一下,人才回过神。
“丛蔚吧,来来来,来坐。”
气氛比丛蔚一路上想的好很多,甚至有些出乎意料。
裴天成是个顽童性子,跟裴寂裴让如父如兄似地成长,思想开明,话题丰富。
钟嘉慧的话少一些,但人格外体贴,说话轻声细语的,目光神色都是水似的柔和。
丛蔚想,大约只有这样的家庭,才会有裴寂那样的性子吧!
天不怕地不怕,一身侠气与慈悲,知责而能责。
桌上的饭菜摆了一桌子,荤素搭配,还有一锅芸豆猪肚汤,腾腾冒着热气。
屋子角落里的猫爬架上窝着一只短腿猫,打了个大大的哈欠。
“大夏天喝这个是有些热,但是对你身体好,对胃好,你等会儿喝一点,我里面放了一点点的软糯米,好消化。”钟嘉慧拉着丛蔚,数学老师的掌心有笔和粉笔磨出来的茧子,但是却很温暖。
晚上,钟嘉慧收拾了裴寂的房间,让裴寂去跟裴让挤,让丛蔚住在裴寂的房间里。
这房间,高考前她曾经来过,几乎没有变化,书柜里的《龙珠》还夹着树叶和纸,书桌上的草稿纸全都是丛蔚原来来给裴寂复习的时候留下的,黑色水性笔的笔迹还是那么清晰,只是最上面一张已经有些泛黄发脆了。
她随意翻了翻,似乎就翻回了那段时光。
她无比怀念,也无比感激。
晚上睡到一半,有人推门进来,手柄拧了一圈,进门以后关门,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丛蔚睡在裴寂的床上,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爬上了床。
“裴寂?”
“嗯。”
屋里的空调“呜呜”地运作着,裴寂把空调被往自己身上拽了半边,然后把人搂进怀里,满足地嗅嗅,气声有些委屈:“裴让那小子都快把屁股睡我脸上了。”
丛蔚睡意朦胧,熟门熟路地往裴寂怀里钻了钻,找了个习惯的姿势,然后手放在他的腰上拍了两下:“嗯,那你在这边睡,快睡吧。”
自己的床,床上睡着自己的姑娘。
裴寂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,导致根本忘了昨晚上打算好的,在裴天成和钟嘉慧起床前再溜回裴让房间的计划。
一开门出去,人还打着哈欠呢,迎面就被一只大馒头袭击。
睁眼一看。
裴天成正坐在餐桌前怒视他,一脸的恨铁不成钢,仿佛在看一个流氓。
丛蔚身上坐着裴让,一大一小咬着馒头,一个偷笑,一个咯咯大笑。
那天天特别好,钟嘉慧把客厅的大窗帘和阳台的窗户都打开了,晨光铺了一地,餐桌上摆着早餐,她和他的家人围坐在一起。
好似,本就该是一家人。
——
隔天,丛蔚就跟丛珩坐火车转大巴去了邻市的一个小县城里。
裴寂在她临走的时候,往她身上、包里、行李箱里装了好些个紧急联系人信息牌,就生怕她在外面有个好歹,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,突然失踪这种事,真的经历过两次,就再也不想经历了。
裴寂上午去了一趟谢放的摩托车厂。
面积比以前扩大了两倍,所有的机器设备提档升级,厂房里装饰得很像大集装箱,喷着各种夸装的彩绘。
有人叼着烟出来,手里还拿着扳手。
一看到裴寂,眼睛微微睁大:“哟,二当家的来了。”
那是最早一批跟着谢放干摩托车修理的楼恣,知道最开始的启动资金是裴寂出的,一直都把他混叫成二当家,久而久之,大家都管裴寂叫二当家,一个从来不管事的隐形二当家,因为在谢家独苗苗最惨的时候伸出援手,光这勇气和远见就够他们服得了。
“这么多车,最近有比赛?”裴寂上了楼梯,往下一看,厂房里全搁着几百万的职业摩托赛车,清一色的刷一个logo,应该是一个队的。
楼恣靠着二楼栏杆,把扳手扔起来又接住:“老板赞助的车队,第一次参加中国公路摩托车锦标赛,现在在做改装,牛逼着呢。”楼恣凑过去跟裴寂咬耳朵,“队长是陆判,重金挖来的。”
陆判是现在国内数一数二的职业赛车手,因为国内市场和投资问题,国内摩托车车手身价一直起不来,谢放算是做了个突破,投了一大笔钱进去做俱乐部,挖了好些车手过来组队。
这笔钱,几乎用了车厂这几年收益的三分之二。
谢放做决定前,也跟裴寂商量过,裴寂的意思也是同意,后来就一直没再过问。
另外,裴寂从股市里卖出了几支股票,把钱和收益全都转给了谢放。
还是那句话,我投资,你随意。
晚上跟谢放两个人去了BubbleLab,陆方还守在那里,他又在城里开了一家分店,另外在隔壁市也开了一家酒吧,生意越做越大,也是他一贯小心,在他的场子里一向都没有什么违规违法的事,装了满屋子的摄像头,谁敢在他的地儿吸果子,第一时间扭送派出所。
陆方亲自给裴寂调了杯血腥玛丽,伏特加口感顺滑,芥末的微辣在唇齿间颤抖,口感还是老感觉,缠绵悱恻。
“听说,你把人找回来了?”陆方的烟已经换成了雪茄,浑身上下一股成功人士的商业精英味,和原来那份社会哥的形象迥然不同。
裴寂拒绝了陆方递过来的烟:“戒了。”
把酒杯放在吧台上,耸耸肩,“找回来有一段时间了,因为忙,一直没回来,这不是这次暑假一块回来,但是人今天跟她堂弟一块去山里挖木头去了,不巧,你又见不着了。”
“人走了,没人跟你玩,你才来找我们,我早些年怎么没瞧出来你这么重色轻友,白瞎了我原来那么多好酒好肉的招待。”
“别说了,我当初千里迢迢给他送烟花,想在他那儿蹭顿饭,一晚上说了18个滚。”谢放一提这事就生气,白眼都翻得回不过来了。
裴寂在一边听着他们抱怨,兀自笑个不停:“我重色轻友的本质终于被你们发现了,对我来说,你们都是备胎。”
“备你个头,找打。”陆方随手揉了个纸团朝着裴寂就扔过去,“不是,我就不明白了,我上下左右怎么瞧丛蔚都觉得很普通,你怎么就喜欢的不行,天下好姑娘那么多,你非得一棵树上吊死?”
裴寂也问过自己,年少的喜欢为什么会变成爱,即便分离也无半分衰减。
后来,在上海谈项目喝到吐却不得不笑脸坚持的一个酒局里,看到推杯换盏间虚伪的自己时。他突然明白,因为那份感情干净,是这个世界上他所拥有的东西里最干净美好的,喜欢她的时候,是最好的自己,用了最真的心,尽了全部的力,他爱她,也爱这样爱着她的自己,这份爱,让他永远都不会忘自己最干净单纯的样子,所以,爱她经久不息。
我爱着她的同时也爱着这样美好的自己,这是一件多幸福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