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颗糖 第四十颗糖
也不知道孩子们排练这些节目排了多久,明明都是听不见说不了话看不见的孩子,可看不见的能唱歌、说相声,聋哑的能跳舞、能演哑剧。
一间不足80平的小礼堂,前面搭了个高出地面5公分的小舞台,墙壁上贴着“新年快乐”的彩色贴纸,小星星、小花朵点缀在旁边,舞台两侧挂着通电的假鞭炮和红灯笼。
舞台下面坐满了人,孩子坐在前面,老师坐在后面,满满当当一屋子人,拍起手来还颇有气势。
绵绵是“千手观音”的领舞,圆脸上化了两团红红的腮红,眉心点着一颗朱砂,在舞台上蹦蹦跳跳,异常活跃,表情也丰富,表演到一半还抽出空来给裴寂挤挤眼睛。
丛蔚在这里有种天然的融合感,可以没有顾及地跟老师、孩子打手语,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。
因为生活方式和学习方式都异于常人,也离城市很远,这里的孩子跟丛蔚一样,单纯的直白,不通人情世故,不知虚伪圆滑,他们的每一个反应和想法,丛蔚都能感知得到。
她和这里,就像是有着天然的缘分。
她喜欢跟着裴寂去见识不一样的世界和刺激,但她更喜欢现在这样,坐在舞台下,看着这群孩子在这片小天地里的“无法无天”和“随心所欲”。
表演完,老师把教室格局稍微改变了一点,撤掉了简易舞台,把小礼堂中间空出了一片空地给孩子们做游戏,都是每个人小时候常玩的游戏,老鹰捉小鸡、丢手绢,只不过过年的时候会给获胜者准备一份小礼品,都是她们节前贴在教室后面或者床头的小心愿。
绵绵跑起来风风火火,没一会捉了好几只“小鸡”,带着老师缝制的老鹰斗篷,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裴寂面前。
伸长了自己的脖子,把小脸递到裴寂面前,手指在上面点了点。
裴寂一脸的嫌弃,可还是依着游戏前的承诺,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,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。
绵绵迫不及待地打开,里面放着一个小皇冠模样的发卡,她张了大嘴,要是她能说话,应该是好大声音的一句“哇”,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发卡转都不转一下。
裴寂手粗,那张发卡揪掉了绵绵头上好几根头发,才给她卡上去。
丛蔚撑着脸蛋坐在旁边看,神色温柔,眼角眉梢都像是淌着水一样柔和,唇边挂着轻松自然的笑,先是看着绵绵,然后视线转到裴寂脸上,瞧着他皱着眉头嘀嘀咕咕,好似极不耐烦,可手里的动作,确实再轻软不过,还在揪掉了头发的地方,用指腹给绵绵轻轻揉了两把。
正看着,不知道裴寂给绵绵看了什么,绵绵转头看过来,捂着嘴笑。
从裴寂怀里一下扑进丛蔚怀里,像只小鸡仔似的在丛蔚怀里东嗅嗅西闻闻,撒着娇,然后抬脸,指着自己刚刚被裴寂亲过的地方,一个劲地眨眼睛。
裴寂笑着拱丛蔚的肩膀:“让你亲她一下。”
男孩儿耍着小心机流氓,心里害羞得要命,脸上还隐隐透着坏笑。
丛蔚看了眼仰着脑袋的绵绵,又转头去看正强行让自己不要笑出来而导致唇角不停颤抖的裴寂。
裴寂被抓个正着,连忙别开脸,抿着嘴,一秒正襟危坐,目视前方。
丛蔚轻笑。
然后利落地低头,唇瓣轻轻印在绵绵脸上,一触即放。
绵绵乐得不行,又或是觉得丛蔚的嘴巴软软的香香的,一时不肯起身,赖在了丛蔚的怀里。
还朝丛蔚打手语。
【姐姐好香香】
裴寂原是有小心思的,哄着绵绵让丛蔚也在她脸上亲一下,他就给绵绵一颗糖。
看着丛蔚亲下去的时候,他喉头突然就涌上一股饿感,让他不自觉地上下吞咽,耳后根仿佛有人放了一把火,呼啦啦一直烧进心里。
再过几秒,本来甜甜蜜蜜的心情一下就变成了嫉妒,脑子里恨不得扇自己一百下,看着她亲绵绵,好温柔,好甜蜜,再看看绵绵抱着丛蔚的脖子蹭,坐在丛蔚腿上,脸蛋贴着她的胸口,恨不得一秒魂穿绵绵。
好气哦!
鼓鼓两腮,整个人都酸溜溜了。
绵绵伸手找他讨糖的时候,裴寂给得心不甘情不愿,用眼神剜了她一把,惹来绵绵一个轻哼。
后牙碾磨着。
搁在膝盖上的手,掌心被塞进来了一颗水果糖。
有软绵绵的手指从他掌心蹭过。
刺啦带电。
然后那手落在裴寂的头上。
裴寂看过去。
只见丛蔚动动嘴,做了个嘴型。
“乖!”
毛一下就被梳顺了,裴寂非常没出息,握着那颗水果糖,嘴角一挑一挑,甜的不行。
他可能已经忘了,那糖还是他给丛蔚攒的。
——
送丛蔚回去的路上,路过全市营业到最后的一家花店。
没敢明晃晃地买玫瑰,裴寂顺手拿了把包好的花塞进丛蔚怀里,说是送她的新年礼物,看起来一点也不郑重其事。
可出了门,花店老板娘才跟老板说,那是店里最后一把白色风信子了。
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,白色风信子的花语,恰巧是暗恋,不敢表露的爱。
“晚上就你跟你爸两个人在家过年吗?你们不回老家啊?”最后一段路,裴寂走得极慢,恨不得一步才挪动一厘米。
丛蔚怀里抱着花点头,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。
两个人肩膀挨肩膀地走着,裴寂的手揣在上衣口袋里,握得贼紧,生怕自己一个没控制好就想去拉她的手,心里一个劲地说服自己,慢慢来,还得再等等。
临到“十二月”门口,丛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比着手势让裴寂在门口等一下,然后小跑回家,约莫过了五分钟,抱着个纸盒子又出来,把盒子放在裴寂手上。
裴寂呼吸逐渐急促,脸颊上的肌肉又开始不受控制:“哎呀,还送什么礼物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就看见丛蔚极其认真地朝他比划。
【送给你弟弟的新年礼物,帮我给他吧】
裴寂那一刻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,什么玩意,难道不是他们俩更熟悉一些更亲近一些吗?裴让那个兔崽子才见过一面,怎么就要给他送礼物了,那个只知道吃饭拉屎的臭小孩有他帅吗?
这么郑重其事的礼物,居然不是给自己的。
继绵绵蹭到丛蔚豆腐这一暴击后,裴寂再受一击。
“知道了。”三个字说得极不情愿又十分委屈。
整个人都打蔫了。
丛蔚好笑,看着裴寂那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,简直比小孩还幼稚。
变魔术一样,又从身后掏出来一个盒子。
包装得异常精致,上面还扎了一个彩带蝴蝶结。
【本来打算开学给你的,没想到还能卡上大年三十,新年快乐啊!】
丛蔚第一次交到很好的朋友,第一次喜欢一个男生。
从放假到现在,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,从挑选到包装,还给他们写了卡片放在里面。
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,她也从来不知道,原来给交好的朋友准备礼物是一件这么令人开心的事情。
裴寂的心情完全是过山车,起起伏伏,一下down到谷底,一下又冲上云霄。
只可惜,丛蔚没给他一直在云霄的机会。
下一秒,她干脆从背后拎出来一个袋子,袋子里装了不少礼物。
裴寂草草一看,什么谢放、柏粤、童介、钱权……大的小的一堆,他嘴角抽了抽:“没必要给每个人准备的……”
【要的】
好的,你是仙女你说了算。
这一次的告别好像格外艰难,裴寂磨叽着不肯走,他今天刚刚被迫表白诶,虽然暂时不能交往,但他也没有被拒绝。
不能获得一个kissgoodbye也就算了,连个huggoodbye也没有吗?
丛蔚只是笑吟吟站在那里,什么也没做,却像一个吸力巨大的磁铁,让裴寂完全迈不动脚,简直就是一步三回头。
眼睛里的渴望几乎犹如实质,直白得就差没用嘴说出来了。
丛蔚了然。
几步过去,从背后环过他的腰身,轻飘飘地一搂。
然后放开,退回原地。
裴寂手机的微信声起,掏出手机一看。
【明天见】
唇角高高挂起,浑身就像是灌了氢气,马上就要飞起来了。
三个字,就能让他开心又满足地回家了。
——
还没到小区门口,远远就看见几个人蹲在小区的围墙脚下,蹲成一横排,抽烟的、看手机的、玩雪的、撑着脑袋打瞌睡的。
柏粤刚打完一个哈欠,一睁眼就看见裴寂拎了个大袋子往这边走。
“裴哥,你回来了!”一个跃起就往那头奔。
裴寂抬手支住他兴奋的小脑袋,把他控制在离自己一臂远的地方。
“你们引丛蔚去的福利院?”他想了一路,丛蔚去福利院这事,绝对不是巧合,想来想去,只有他们几个,肯定是哪天找上门跟了一路。
柏粤一听这话,兴奋地直搓手,样子猥琐得不得了:“呵呵,哥,小蔚蔚感动哭了吗?体会到你的良苦用心了吗?感受到你的深情了吗?”
裴寂肉麻,打了个寒颤:“你可闭嘴吧。”
捞着几个人到家歇口气,估摸着他们操了这么半天心,在楼下等的时间也不短了。
也真是难为哥几个为他这样奔波。
热茶一上,一言不合就开始提着袋子发礼物。
谢放掂着手里的盒子:“不是你准备的吧。”
齐刷刷几双眼睛都看了过来,目光里闪烁着八卦两个字。
裴寂清清嗓子,与有荣焉一般:“丛蔚给你们准备的新年礼物,感谢你们这半年对她的照顾。”
柏粤抱着盒子栽倒在谢放怀里,嘤嘤叫唤:“太感动了,我们小蔚蔚真是仙女。”
一人一份,没有遗漏,每个盒子上都写着名字。
好不容易把几个人送走了,裴寂看着茶几上仅剩的两个盒子,一个长长的扁扁的,一个方方正正的。
扁扁的是给裴让的,方正的是给裴寂的。
裴寂心里实在是抓心挠肝得厉害,罪恶之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,拆了裴让的包装盒。
盒子里放着一条大红色的毛线围巾,手艺大概不是特别好,有的地方收针收的少了一针,就比旁边硬是窄了那么一丁点。
上好的羊绒,洗过了晒过了,还泛着一股清甜的乳香。
一看就是手织的,不用说,肯定是丛蔚亲自织的。
再拆另一个盒子,是一个缩小版复古游戏机,7寸左右的大小。
裴寂知道这个游戏机,里面大概有2000多个游戏,拳皇、马里奥、龙珠、魂斗罗,小时候玩的那些游戏,基本上都有。她大概是在“彩虹理发店”里偷听到了他和应时的对话。
那时候找这样一个游戏机不是件容易的事,不像好些年后,满大街都有卖的。
虽然也是用了心的,但和那条大红色手织围巾比起来,游戏机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。
亲手织的诶,怎么能便宜那个只知道吃饭拉屎的臭小孩。
委屈、沮丧、不高兴、舍不得,裴寂心里简直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心情,瞪着那条围巾就像是瞪着裴让一样,恨不得抓起来狠狠捏几下。
几番心理斗争。
两样礼物都收进了裴寂的房间。
那条大红色围巾,还被他极为痴汉地藏进了自己的枕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