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第五十七颗糖
回去的路上只剩了裴寂和丛蔚两个人。
夜风一吹,裴寂就觉得酒精上了头,脑子晕晕乎乎,太阳穴发涨,没由来的整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,有点热血澎拜。
走在丛蔚身边,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,就像是饿极了的狼,两眼冒着绿光,恨不得一口把人吞进肚子里。
路边一辆车飞速而过。
丛蔚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。
【想什么呢?走路要看路啊,大马路上很危险的】
那会儿差不多是夜里近九点,开了春以后的城市也像是消融了冰雪,路边摊陆续都开了门,霓虹灯挂了一排又一排,热闹的氛围又重新回来,夜生活也逐渐解封。
这个点,正是外面热闹的时候,雪松路沿路人声鼎沸,各种餐饮店里冒着香喷喷的热气,门店门口摆上两三张小桌,就着一扎啤酒,就开始胡天海地地唠。
裴寂冲她呵呵地笑:“我看着呢。”声音泡过了酒精,软绵绵的,沙哑里透着股撒娇的味儿,听得丛蔚两腿发软,可真是够撩人的。
丛蔚拖着他往前走,两个人今天都十分默契地没有选择搭乘公交车,就沿着城市主干道两边的路走着,过桥的时候,平仓江面上的风沾着水汽,扑到人脸上、胳膊上、皮肤上,带着春天独有的温柔力量,舒服得直眯眼睛。
裴寂已经走不直一条线了,非得让丛蔚拉着才行。
两个人交握的掌心都濡出了一层汗,但谁也没撒手。
“知知。”他叫她。
丛蔚回头,脚下站定,歪着头看他,一脸的疑问。
“知知。”
丛蔚拿出手机。
【干什么?】
裴寂走过来,凑近,淡淡的酒味就扑进了丛蔚的鼻子里,酒精味被体温熏得温热。
“我就是想叫叫你。”
丛蔚每每都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,却又不忍心拒绝,在口袋里摸了摸,摸出一根棒棒糖,拆了包装纸往他嘴里一塞,脸颊瞬间就被拱出一个大包,整个人都看上去傻傻的。
“你知道……”裴寂开口说话,棒棒糖在嘴里绕不开,“你知道,平仓江有个说法吗?一对情侣从桥上走过,就能一辈子在一起。你没注意平时在这座桥上拍婚纱照的人特别多吗?”
丛蔚脸红了红,可大桥上的路灯不够亮,看不清。
只听见“啪”一声,裴寂的手背又被拍了一下。
桥上有来来往往的车辆,开着近光灯不断穿梭在空间里,光线纠缠着,在人脸上往返擦刮。
【回家,我看你是喝多了】
拉着他就要转身继续走,孰料身后的人用了力,把那只细细的胳膊扯了过去,惯性带着丛蔚往前一扑,扑进了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怀里,隔着薄薄一层运动服的布料,皮肤间的温度来回传递。
裴寂不要脸地耍着酒疯,头一回把人抱进怀里,收紧了胳膊,脸就埋在她的后脖颈窝里,耳后动脉里血液的流动,就贴着他的唇角,女孩身体上的暖香,钻进他的鼻子里。
在整座桥上,人行道上只有他们俩,和春天的晚风。
——
时间在越来越热的天气里一直滑到了六月,初夏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挂在了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尖上。
这个夏天迎来的不仅是高考,还有丛蔚的数学联赛预赛。
六月七号、八号两天高考,前后大约两周,学校里的气氛都格外凝重,高三那栋教学楼完全就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,与世隔绝,除了卷子卷子、重点重点,就只有栏杆上各班挂着的条幅了。
高二的氛围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耿越已经在班上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:“高考一过,你们就是高三生了,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懒懒散散、随心所欲了,大家要开始学会制定目标,想考哪个所大学,学什么专业,人家的录取分数线是多少,要为之努力。未来是你们的,你们不是对我负责,是要对你们自己负责,我说再多也是唠叨,但是你们要记进心里去。”
苦口婆心的班主任形象,简直深入人心。
柏粤已经在一周前去集训去了,丛蔚也在为14号的数学联赛预赛做准备,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刷题上。
班上还有像宋端这样的优秀学生也都在为各科竞赛刷题。
整个1班好像突然之间就进入了备战状态,每个人都有自己重要的仗打,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在一年后的高考里为自己搏得一席之地。
裴寂作为一个什么竞赛都没有,什么特长都没有的普通学生,竟然还显得有那么一丢丢的轻松。
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,高三学生返校告别。
跟体育组的老师一商量,说想打最后一场友谊赛,特别提出要跟高二的学生打,就当作是一种特殊的交接仪式,正式把高三的头衔传给他们了。
原本高二组的年级主任不同意,可耐不住几位班主任联合起来说情,都觉得让高二的学生再轻松最后一场也挺好,而且这种感觉还颇有点仪式感,说不定还能激励激励准高三学生们的士气。
年级主任在百般游说之下总算是点头答应了。
高二这边就让蒋真出马,凑了一支战斗力很不错的临时篮球队,裴寂就是妥妥的大前锋主力。
自从运动会后,蒋真就一直觉得可惜了裴寂这运动天分,要是早几年被发现,说不定还是个顶尖的体育生苗子,专攻一项,没准有大造化,可惜,他现在马上就高三了,什么都来不及了。
球赛就定在6月10号,高三学生回学校拿毕业证那天上午。
那天距离丛蔚的联赛预赛只剩四天了。
她停了一周的课,每天都在小教室里训练,卷子和练习册都是成沓成沓地做,右手中指的茧比以前简直大了一倍。
姜杳杳中午来找她吃饭,提起了篮球赛的事。
“裴寂要去打球赛,你要不要抽空去看看?我觉得他应该挺想你去看的,你最近这么忙,柏粤也去集训去了,都没什么时间跟他一块了,我看他天天就在教室里闷着,哪儿都不去,谁叫都叫不动,感觉都打蔫了。”
丛蔚这一周刷题简直刷得昏天黑地,虽然只是个预赛,但也是如临大敌。
所以每天早上和晚上回家路上的时间,基本上都在裴寂摩托车后面打盹了,好几次吓得他差点拿绳子把两个人捆起来,他原本说要不还是坐公交,路上能靠着他睡会儿,但是丛蔚不肯,说摩托车快,路上耗时短,能节约时间。
丛蔚看了看桌面上堆起来的数学练习册和卷子,心一横、牙一咬,答应10号那天上午去篮球场看他们打球赛。
姜杳杳开心得直跺脚:“先别告诉他,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。”
说完这个,两个人又开始聊起了最近的八卦。
“咱们班上有几个人心里动了保送的心思,宋端啊,何雯雯啊,林梦啊他们几个,他们从高一开始参加竞赛,证书啥的都不缺,到时候去考自主招生考试也应该问题不大,前十名大概想保送吧,唉,成绩好就是牛逼,每天想的都是我们这些凡人不敢想的。”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。
【我想高考,还是体验一下比较好,考得怎么样就是尽人事听天命,反正努力过了就行】
姜杳杳:“大姐,你这么好的成绩,居然不想保送,你这次考的数学联赛,要是最后能进国家队比赛,拿到金牌,清北就收入囊中了好吧。”
丛蔚舀了口米饭塞进嘴里,笑笑,没打字。
她的竞赛大概只会止步于全国联赛,然后无论考得怎么样,都不继续了。正如她所说,她要去参加高考,走一走那千军万马挤着过的独木桥。
“您成绩好,说啥是啥。”姜杳杳竖起大拇指,“我就不想那么多了,老老实实筹备高考,考个好学校去学金融,我家是真的苦怕了,我只想让我爸妈后半辈子过好一点。”
那时候的学生,都把经济和金融看作未来发财的一条绝佳之路,有限的见识往往拘泥了他们心里最重要的理想,贫苦的生活仿佛一个泥沼,让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搭个梯子逃离。
【会的,你肯定可以的】
丛蔚鼓励她。
“你呢?学校估计就是清北了,专业你想学什么?”
【化学】
“卧槽,化学?!你最好的科目是数学,理综里面最好的是物理,纵观所有的科目,化学是你最不起眼的一门了,你居然要去学化学。”姜杳杳简直惊了。
【我有家业要继承】
丛蔚说得好笑,但其实也是事实,她想继承丛文晏的制香事业,化学可以在这方面有所助力。
说来也好笑,她小时候是最不喜欢跟着丛文晏制香了,每每丛文晏要教她,她都找无数的借口逃跑,可越大就越能明白丛文晏的坚守,而她在经历过低谷后,和丛文晏相依为命,无聊的日子里跟着他制香,倒也觉出了几分意思。
丛文晏总说:“这门手艺,有精华也有糟粕,糟粕会一代一代地剔除,而精华也会随着时间而变得越发珍贵,珍贵的东西就需要人去保护,我没多大能耐,能把这门老手艺传下去,我觉得就够了。”
他的执念来自哪里,他的手艺是跟谁学的。丛文晏没说过,这就像一个秘密,不曾被任何人提起。
吃过饭,丛蔚跟着姜杳杳回了一趟1班,找王咏仪一块儿去买雪糕吃。
进教室,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裴寂的位置上,他趴在桌上睡着,一只手搭在桌面上,头枕着胳膊,手落在桌子前面垂下,好像睡得很香,闹哄哄的教室和走廊都没能吵醒他。
【他最近都这么累吗?】
王咏仪凑过来,正好看到这句话:“好像是挺累的,我看他黑眼圈都快成熊猫了,应该是晚上写作业写得蛮晚的吧。你是不知道,最近我们作业多到爆炸,跟以前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了,基本上一天每门课都是至少一张卷子,我都吃不消了。”
难怪,最近裴寂来接送她,总是戴着头盔。
她最近的心思都在预赛上,几乎没办法分出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。
看着那个趴着睡觉的身影,丛蔚都觉得自己过分,粗心得连他这么累了都没察觉。
——
晚上九点半,裴寂就已经等在了小教室门口,最近1班学生自觉开始加长晚自习,七点四十放学以后,还有不少人留在班上做作业,一直做到九点半才走,倒是方便了裴寂,可以不用再光顾那家奶茶店了。
门开了,教室里的光漏了满地。
丛蔚出来,软软地走过去牵住他的手,他的掌心很热,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,都像揣着个小火球似的。
可丛蔚不嫌弃,凉丝丝的小手拉着他,两个人的胳膊蹭到一起,一黑一白反差实在有些明显。
六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,大家早就换了短袖,捂了一个冬天的手臂都白了不少,丛蔚更甚,在光下恨不得晃瞎人的眼睛。
裴寂牵着她,两人下楼出校门。
【明天开始,咱们还是坐公交吧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