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个人凑在一起瞎出主意，筹划着该怎么让丛蔚“顺其自然”地知道这件事。

“让姜杳杳和王咏仪陪她一块去，就说福利院做义工？”

“不行不行，这事，尽量只让丛蔚一个人知道就行，还是要给裴哥留点面子。”

“给丛蔚扔小纸条，约她出去玩，落款就写裴哥的名字。”

“万一没扔给丛蔚，扔给了她爸，你这是帮人还是害人？”

……

这也不行，那也不妥，几个大男生蹲在路边，一边抽烟一边抓脑壳。

想他们几个大直男，还要帮着兄弟泡妞，也是很难为人了，这里面谁不是勾勾手指头身后就有一群姑娘跟着，什么时候正儿八经追过人，一聊起来，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智商盲区，那么多恋爱都白谈了。

“你们谁有纪敏电话？”谢放看向钱权，钱权看向柏粤，柏粤看向明晋。

明晋作为后加入小团体的兄弟，此刻终于感到了自己的重要性，头一仰胸一挺：“我还真有。”

摸出手机，电话簿一串下来，一两百个电话，长得不可思议。

“你有这么多联系人要联系吗？”柏粤目瞪口呆，拿过明晋的手机随便翻了翻，看到了班上好几个同学的电话，神色莫名，“你平时都不跟这些人来往，你怎么有他们电话？”

明晋手指头认真在屏幕上刷着：“我留了我们班每个同学和每个老师的电话，还有教导主任、年级主任、副校长和校长。”

柏粤：“你要干什么？”

明晋：“电话多了不压身，万一哪天我暴尸荒野，总能找到人给我收尸，现在这个世道啊，不安全，不安全。”

此话一出，连谢放都抽不进烟了，看奇葩似的看过去，干巴巴呵呵两声：“很有，远见。”

谢放让明晋给纪敏打了个电话，让纪敏明天约丛蔚去特殊福利院做志愿者，然后半道上找机会溜走，让丛蔚不得不一个人去福利院。

柏粤不明白：“为什么找纪敏就可以，找姜杳杳和王咏仪就不行，她们跟丛蔚关系还更近一些。”

谢放都不想理这个大傻子：“你们班那俩姑娘能半路上把丛蔚扔下？这事也就纪敏能做得出来。而且那俩姑娘知道这事，回头到处一宣扬，可就见了鬼了。纪敏那性子你不了解？不该问的东西她从来不问，这丫头精的很，从来不好奇任何不该好奇的事。”

纪敏从头到尾只问了一句。

“你们搞什么鬼？”

明晋捂嘴笑得骚气：“反正是好事，以后好事成了，你也是能有红包拿的。”

纪敏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，不耐烦地应了声“好”。

转头去给丛蔚打电话，约她第二天出门。

丛蔚跟纪敏的关系玄妙得很，两个人都没有相互认识这个阶段，就直接坐上火箭大炮进入了知己好友的程序里，一个莫名其妙护着，一个莫名其妙信任，平时来往不见密切，可只要对方一出马，就没不答应的事。

女生之间的感情，真真是玄学。

——

第二天上午约的十点。

明晋让纪敏早一点，被纪敏喷了回去，一句“老娘要睡觉”就噎得明晋不敢作声，在1班作威作福的，原来是个窝里横。

丛蔚因为要去福利院，显得有些兴奋，她没做过义工，不知道要准备一些什么，头天晚上拉着丛文晏在超市里逛了三个小时，买了三大袋的文具、零食，吭哧吭哧扛回了家。

纪敏来接她的时候，她就已经穿戴整齐，吃完早饭，老老实实坐在店里等着了。

大年三十，街面上还开着的店铺没剩几家了，“十二月”还坚持营业，着实是因为家里人口少，到了年关也没什么过年的氛围，丛文晏索性就开门营业算了，还能挣上一笔准备给丛蔚的压岁钱。

纪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，穿着一件大而臃肿的面包服，整个人缩成一团：“那我们出发。”

丛蔚起身，顺便拿了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塞进纪敏面包服的口袋里。

“什么东西？”纪敏下意识摸出来一看，包得太严实。

【是新年礼物，回家拆吧】

纪敏收过生日礼物、圣诞礼物、情人节礼物，唯独没收过新年礼物，虽然收礼物这件事见怪不怪，但谁不喜欢礼物呢。

更何况，丛蔚能记着给她新年礼物，别的不说，只一点，她心里肯定是拿她当朋友的。

把小盒子抛了抛，揣进口袋：“谢了。”

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，拦了辆出租车，直奔城郊特殊福利院。

出租车上，丛蔚举着手机。

【没想到你会去福利院】

纪敏冷笑。

你没想到的多着呢。

她虽然没问，但她也不是傻子，明晋成天跟着谁玩，柏粤，柏粤成天粘着谁，裴寂。

裴寂那点小心思，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好吗！还玩神秘。

因为福利院收容的都是特殊情况的孩子，为了避开浮躁的环境和过多的打扰，所以选址选在城郊的一片小树林后面，小树林边有片不大不小的湖，院长这些年带着孩子在湖边种树，有的长势不错，有的歪歪扭扭，日常也没有专业园林护理，倒是生出了几分野趣。

纪敏拎着塑料袋走在丛蔚边上，没跟她聊天，而是拿着手机一个劲地按，回消息。

【左前方拐角】

纪敏抬头。

明晋头顶着几根枯树枝，冲她招手。

纪敏了然，脚下顿住，犹豫了一下，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放丛蔚一个人进去。

明晋身后走出来个人。

谢放烟瘾大，见天手里都夹着根香烟，在明晋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，明晋赶紧低头打字。

【已经跟福利院约好了，今天会有一个女孩儿过来送爱心物资】

见着谢放，纪敏心里就放心多了，谢放跟裴寂是出了名的铁瓷儿，两个人都能为对方扛刀子的那种。

“丛蔚。”纪敏在丛蔚身后叫她。

丛蔚回头，歪歪脑袋看她，表示自己的疑惑。

“我刚刚收到条消息，私事，需要我出面处理。”

丛蔚嘴巴做了个“哦”的口型，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，摸出手机打字。

【那咱们是先回去，改天再来，还是怎么样？】

“你去，我跟福利院约好了，小孩儿等着呢。”

【好】

答应得非常爽快。

她一点也没有犹豫，也没有一点即将独自面对陌生环境的害怕。

纪敏想了许久，还是嘱咐了一句：“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，我看到你的电话，不管什么情况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，记住了吗？”

点头。

“去吧。”

丛蔚一个人扛着三个袋子，颤颤巍巍往福利院走过去，距离大门也不过只剩50米左右而已。

纪敏脚下一转，绕过拐角，和明晋、谢放会合。

“你们搞什么？”

柏粤大拇指冲墙里面一指：“给裴哥一个表现的机会。”

完了还装酷地掀了一把刘海，“我们也没做什么，只是平平无奇的助攻小天才。”

——

谢放提前找几个做公益的朋友打了招呼，丛蔚去敲门的时候，几乎是立刻就有人开门。

三十多岁的女人扎着马尾，穿一身蓝色长款羽绒服，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：“是约好过来的小姑娘吧。”

丛蔚点头，吃力地举了下手里的袋子，满满当当很有些分量。

女人赶紧接了过来，然后勾着丛蔚的肩膀把她带进来，顺手关上了大门。

这个时间，最小的那批孩子还在上手语课，大些的都在院子里堆雪人、打雪仗，不大的小操场上跑来跑去热闹异常。

“大年三十还过来，也是有心了。原来没见过你，是新过来做公益活动的吗？”

女人领着丛蔚进了大堂，把东西一放，倒了杯茶过来，自我介绍，“我是潘茹，你叫我潘姐就可以了，你怎么称呼？”

丛蔚拿手机打字。

【丛蔚】

名字下面一排写着：【我跟同学一起来的，但是我同学临时有事，所以就我一个人了】

潘茹目光从手机屏幕上一扫而过，心下有了猜测，轻声问：“我看得懂手语，我是这里的手语老师，你可以用你习惯的方式来跟我交流。”

她在福利院很多年了，会说话的孩子不会说话的孩子，一眼就能瞧出来。

丛蔚抿着嘴笑笑，打了个【好】。

小姑娘小小一只，看上去又乖巧又干净，惹得潘茹十分喜欢。

“院长和几个老师在厨房准备今晚的年夜饭，小班还在上手语课，过一会大班进教室画画做游戏，我带着你都走一圈。”

丛蔚第一回到特殊福利院，也不知道义工要做些什么，除了带了一点小朋友可能喜欢的东西以外，感觉无从下手，只能在潘茹面前不好意思笑笑。

好在潘茹也平易近人，领着丛蔚先参观。

厨房里热火朝天，潘茹带着丛蔚在门口跟院长和其他老师打了个招呼，一边说着中午一定要留下来尝尝她们的手艺，一边往后院小班教室走去。

【小班的孩子怎么今天还在上课？】

“孩子小，学手语学得快，今天主要就教一些新年好、恭喜发财、快快乐乐这样的一些吉祥话，好等着过年跟老师讨小红包。”

两人交流着，到教室后面偷偷瞧着。

上课的是个年纪稍大些的女老师，戴着眼镜，面上笑意融融，让人看着就想扑进她怀里撒娇讨糖。

丛蔚环顾一周。

然后一双眼睛逐渐睁大，再睁大。

目光里透着不可思议。

教室最后面，靠近垃圾桶的角落里，坐着个男孩儿，穿着黑色羽绒服，里面露出灰蓝色的加绒套头卫衣，领口有些松，贴着两片锁骨，衬出修长的脖子。

眉眼锐利，神色不耐烦，可动作一丝不苟。

他手上不停地记笔记，另一只手忙着跟老师做手势。

在全是两三岁、三四岁孩子的教室里，尤为突兀。

他太认真了，以致于根本没发现后门站了人，距离他，还不到十米。

台上老师在教“希望你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，万事如意”。

最常见的一句祝福语。

裴寂缩在小号书桌的后面，用手笨拙地比划来比划去。

丛蔚什么都明白了。

突然的邀约，突然的临时有事。

不过是为了让她看见，有个人正悄无声息地学着走进她的世界。

丛蔚直愣愣地看着他，眼珠都不转动一下，好像这整篇画面里，只有那一个人。

潘茹在旁边叫她。

“丛蔚。”

气声细微。

却被人精确捕捉。

裴寂抬头，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，一张做梦都能瞧见的脸。

神色有一瞬的空茫和愕然。

然后腾地起身，膝盖不小心顶翻了面前的书桌。

上课的女老师停下，问：“裴寂，你怎么了？”

裴寂回神，说了声抱歉，然后蹲下身慌慌张张收拾了桌子和飞得到处都是的纸页。

有一张，被风吹落在丛蔚脚下。

纸上画着火柴棍似的手势，旁边写着意思。

一列竖着排下来。

应该不是老师教的，而是他自己根据每个字的手语凑的。

上面写着：

丛蔚，好喜欢你。

那张纸上被裴寂暗搓搓画满了爱心，裴寂几乎是轻易就认了出来。

天要亡他，哪张纸飞过去不好，非得是那张。

——

此刻的福利院外。

几个人蹲在路边嗦泡面，心里颇有些喜滋滋，进去半个多小时了，怎么着也应该碰到了吧。

可他们完全没想到。

还兴买一送一的。